顶端新闻·大河报记者 朱长振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写在逝去在徒步直播路上的美美那辆粉红色徒步车上的这句话，吸引着成百上千的徒步者踏上征程。

这里面，有靠双脚跨越千里的南阳男孩；亦有不少装模作样的假徒步者；还有开着拖拉机带母亲完成心愿的、驾着房车拉着身患绝症朋友“只有出发日，没有归来期”的……五花八门的徒步者背后，其实都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网红”梦。

自今年8月21日美美徒步可可西里无人区直播遇难之后，大河报记者持续关注国内徒步直播现象，并陪同多名徒步直播者分别在甘肃、青海等地体验他们徒步直播背后的酸甜苦辣，通过对更多徒步直播者的明察暗访，了解到徒步市场规模增长、主播增多的背后，是人们对乱徒步、假徒步和为利益不顾安全等的争议。

假徒步者强令记者删除照片及视频

2021年国庆节的早晨，青海湖畔薄雾氤氲，游人如织的湖边大道上，不时会闪现出徒步者的身影，记者仔细观察，这些徒步者要么推个小推车，要么拉个改装的房车，边走边直播，大多数徒步者还会带着一条形体各异的小狗做伴。

记者通过手机短视频平台进入网名为“虎妞徒步西藏”的直播间，一袭白衣白裙的虎妞边徒步边直播，她自称从东北徒步到了青海，接下来还要徒步到西藏并周游全国：“为庆祝国庆，我要挑战24小时不间断徒步，并全程直播”，记者尾随她徒步直播不足两公里时被跟随她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内的两名男子发现，他们质问记者为何一直跟着拍照？并强令记者删除照片及视频。

旁边一名徒步者把记者拉到一边小声说：“这些都是假徒步的，完全是为了骗流量，一到信号差或不适合直播的地方就上车住宾馆去了，他们都有团队，一路上都在打PK，前几天我还见他们去一个县里直播摘枸杞了，一天都能挣好几万呢”。

青海湖畔的假徒步者，竟然是对着手机屏幕原地踏步走

9月30日傍晚，落日余晖映照下的青海湖波光粼粼，与青海湖大美景色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一家紧邻湖边的民宿门口，一辆改装的小型客货车后厢门大开，两名身材微胖的男人正面对架在车内的手机屏幕做跑步状，记者走近观看，发现这两名男子竟然是对着镜头正在直播：“老铁们，我正在青海湖边徒步，大家看，青海湖漂亮吧？我把镜头再拉近一点，美不美？美还不赶紧点赞、打赏……”

记者在他们的徒步车内看到有“大唐西游、成都——西藏”的字样，记者观察了近一个小时后离开时，两名男子还在对着手机屏幕原地做徒步样，身体左右摇晃，就像在跑步机上快步走一样。

网友“湖北夏雨”早在今年8月份徒步西藏时就曾在318线遇到过这两名假徒步者，并在自己的短视频平台曝光了他们的假徒步：“貌似现在徒步主播都是这样播的，太难了！哈哈哈。”有网友很快在后面评论说：“这哪是徒步西藏啊，这不就是跑步机上的西藏嘛”。

假徒步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今年6月18日，一名网名叫“小欣欣”的徒步者遭网友围追堵截，并将其假徒步的视频、图片上传网络。此前有网友跟踪“小欣欣”数天，她每天都是被一辆越野车送到有信号适合直播的地方进行直播，下播后再由越野车送进邻近的宾馆，网友们当面质问她：“你徒步这么长时间了皮肤为啥一点都不黑？你的徒步车里的背包、行李为啥这么新，有的甚至都不曾打开过？你的徒步车轱辘上连一点泥都没有，你是咋徒步的？”被追问得哑口无言的“小欣欣”落荒而逃。

一名在318线及109线专门直播打假（假徒步）的网友，给记者发来了他打假过程中拍到的几个比较典型的例子，一是一名男子拉着徒步车，在后面走，前面却有一辆川A的黑色路虎在用绳子拉着徒步车在走，看到有人拍照打假，拉着徒步车的男子竟然用车上的铁盆砸向拍照者。

这名网名叫“网红长沙”的网友随后在自己的短视频平台上曝光了这名假徒步者，并配上了：“刷了老铁们多少礼物，伤心啊！”的字幕，视频下方的文案上，网友这样写道：“又有人‘假徒步’西藏，配一条狗一台三轮车，前方却有路虎拉着。”

一名网名叫“开卡车的军哥”则曝光了几名假徒步者组团穿越无人区的镜头，大约五辆装扮各异的徒步车被一条绳连在一起，每个徒步车上都有一个人在拉着徒步车，而最前方的那辆车竟然是一辆机动车，他在这条视频上写下了“大伙看看青藏线这些假步”的大标题，下面的文案是：“无语，徒步穿越无人区，可可西里遇到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假徒步爱好者，竟把几辆徒步车连在一起用机动车拖着走，这也算徒步？”

记者与此前曾跟踪采访过的徒步者张楠及连文进谈起假徒步的问题，他们均称“多的是”，318线上最多，几百名都不止，最多时得有上千名，109线本来也挺多，但自从美美遇难之后，平台对徒步直播加强了管控，只要一发现是在徒步途中直播的，马上封号，所以现在109线徒步直播的少了，但青海湖周边徒步直播的多起来了，特别是沿青海湖周边的几个县，每个县都有，这些假徒步的幕后都有团队，有专业出镜的，这些出镜的徒步者要么是长相漂亮的女孩儿，要么是有特点能抓人眼球的老年人或残疾人，后方有专业拍摄的、后期制作的、专门在各个平台发布并互动的，还有安排车接车送管吃住的，真正像美美那样一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拉个车徒步的少之又少。

记者手记：真假徒步，天壤之别

跟踪采访报道“美美徒步直播遇难”事件两个多月，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徒步者及了解内幕的诸多网友，真假徒步者的遭遇及生活可谓天壤之别。

真徒步的美美及连文进等，靠双脚一步步丈量着“远方”，渴了喝泉水，饿了自己捡柴火做饭，他们往往粉丝不高，直播只是为了给家人报平安和记录徒步生活，并不刻意要粉丝们打赏。

而假徒步者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在直播时象征性地“走两步”，他们要么在直播间搔首弄姿，要么哭穷卖惨，目的是为了增粉和讨要礼物，与立交桥下把腿弄残乞讨的乞丐并无二致。可这些人的粉丝动辄上百万，其中美美遇难后在格尔木为其送行的几名网友同样都收获了几十万上百万的粉丝，在收获大量粉丝后，这些大V功成隐退，很快离开了“徒步界”。

真徒步的因为粉丝数与直播的收入往往都不是太高，有些只得半途而废，有的只得艰难前行，这些徒步者给人的印象均是衣着破旧，肤色黝黑，有些甚至还为此赔上了性命，美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那些假徒步者一离开直播镜头，便会摇身一变成为带货主播，有的回到家乡去卖腊肉，有的去直播卖枸杞，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