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全媒体记者 王田

　　2022年12月7日国务院发布新十条防疫政策，宣告三年疫情全面放开。2023年春节，不少人离开故乡去往新的目的地，看看三年没能去成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全国热门城市旅游业如愿实现了第一波“井喷”。三年来，旅游行业从锦花繁荣至暗巷萧条，“旅游人”从赚到盆满钵满到负债累累，舍与不舍在行业边徘徊辗转，被迫逃离另求谋生道路。三年足以让许多人与事发生巨变，而这些“旅游人”也在三年间不断“历劫”。面对已经“开放”的今日，“旅游人”终于闯出了这个困境，对于他们而言，一个曾经的、未来的黄金时代似乎又要到来了。

从旅行社老板到剧本杀店投资人 “双赢”是个意外

　　能有今天的风生水起，要从两年前说起。

　　2010年，老孙进入了旅游行业，同姐姐以及朋友在市北区合伙开了一家旅行社，9年的时间，这间旅行社逐步壮大，可谓是越来越好做，人也越招越多，从最初的三人组到公司规模40余人。老孙的经营目标不再局限于出境游的配套产品，票务以及会展接待均会涉及。“做了9年的旅行社，已经如鱼得水了，那时候一年纯利润差不多可以达到200多万吧，虽然不是什么上市的买卖，但是过得还是不错的，行业内待得时间也比较久，压力不大比较轻松。”

　　2019年年底疫情来了，老孙虽猝不及防，但凭靠多年的行业经验，他打好了应急预案，旅行社照做不误，员工“按兵不动”，本以为这场“病毒之战”会速战速决，没成想几个月的居家封控，让老孙瞬间慌了神。

　　“我的旅行社主要是做出境游的，国内的线路本身就没几条，从导游到计调，40多人要吃饭，一瞬间生意就这样全没了。”老孙告诉记者，除了背负的人力成本，400多平米的办公室租金也令其一夜白头。“跟房东签了合同，房租总得按时交，违约也不是，交房租钱该从哪来呢？”

　　老孙坚信，疫情仅是一时，当务之急便是寻找“出路”，交上房租维持当下团队稳定。“2020年‘回国潮’真热，不少留学生回来，我们就想了条路子，给这些学生做回国方案，想办法找找机票，便宜卖出去，混口饭吃。”

　　2020年4月份，3个月的居家封控结束，老孙同合伙人通过朋友寻找渠道，做起了票务买卖，此时的旅行社已然成了摆设，没有了出境的单子，员工们也在逐步流失。“我从来没有裁过员，我相信这样的日子会过去的，9年的旅行社，不少员工能力强感情深，也不是说辞退就辞退的，但没办法旅游行业基本工资低，基本都是靠着提成生活，半年的时间吧，旅行社的员工走了四分之三，只剩下不到10个人还坚挺在公司里。”

　　为节省开支，老孙搬离了400平米的办公室，决定继续寻找出路。

　　员工越来越少，办公模式从线下转为了线上，没有票务买卖时，老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空余的，正如他所讲，人一闲下来便焦虑，像一只无头苍蝇。“我和合伙人拉着公司的员工做了近一年的回国方案，但是收入并没有很可观，直到2021年上半年，我想和发小们开一家剧本杀店。”老孙说。

　　“为了给自己找个出口，我和发小们出去玩玩剧本杀，后来一想大家现在都没办法出去旅游，那么静态化的娱乐经济可能是个好势头，手头有点闲钱，开个店总是没问题的，旅行社那边我也没放下过，员工们偶尔做做国内的会展接待，日子总会好的。”

　　老孙告诉记者，从旅行社跨行业至剧本杀，并非如最初想象的那般容易，从选址装修到招聘运营，问题重重。“选址交房租，后期和房东的交涉出现了问题，我们把一层盘了下来，还没等我们开始干呢，房东竟然把二层也租给了一家剧本杀，为了避免这种竞争关系存在我们就把二层的店面也租了下来，经济上一下子就吃力了。”

　　针对后期装修工作，老孙与合伙人的想法并非一路，中间有过争吵有过矛盾，整个装修周期维持在一个冬季，工期一再拉长，监工从早到晚，老孙的身体似乎也有些吃不消。老孙称：“监工那段日子，太太看我太累，偶尔回来帮忙，从早到晚站在室外看着工人们干活，总熬大夜，时间长了太太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2021年差不多要到腊月了，剧本杀店开了起来，我站在前台陷入迷茫，不知道方向是什么，也觉得剧本杀店可能就是昙花一现，总归是要回到原来的行业，我认为旅游业真的是我的铁饭碗。”说起那段转行初期的日子，老孙甚是感慨，经济方面压力颇大，运营方向又费头脑，日子确实像是停摆了一般。

　　从2021年冬季截止到2022年年末，老孙的旅行社偎在写字楼的一处角落，不动声色，像一只进入冬眠期的猛兽。另一面，在老孙的经营之下，剧本杀店人气愈来愈旺，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打开大众点评的页面，青岛市区的剧本杀排行，老孙的店面已经杀进了前几名。记者来到老孙的店面，堂厅内客人们打着麻将，7、8个DM（剧本杀主持人） 在房间内行走穿梭，前台客服正在忙着给客人们拼车（意为：组队）。

　　如今的老孙，一边兼顾着剧本杀的营生，一边照顾着旅行社的生意，当下疫情放开，旅行社也已经进入了待命状态。“航空公司后期也会侧重于航线的开发，我们也在着手进行机票的一些先头工作，正月十五以后，我们会联合文旅部门进行大面积宣传。三年已经过去，其实境外很多景点也发生了变化，后期我会进行实地考察，和各地区地接沟通产品，明确和规划旅游路线。”

　　谈及疫情三年，老孙有感激、有遗憾，亦有惊喜。从旅行社老板跨行至剧本杀经营者，不同的行业相同的初心。老孙告诉记者，当初旅行社大批员工生存艰难，投奔各行各业也是无奈之举，现在看来每一位员工都在重新选择的领域大放异彩，疫情在冥冥中给予了他们二次选择的机会。“所以说疫情也让大家发现了自己的潜在能力，即便不在旅游业，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遗憾的是这三年打断了我们很多计划，现在行业回暖，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大家的起跑线都是一样的，时代和行业在进步，站在我面前的，仍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正在进行旅游“批发”筹划的小李

卖茶卖酒 摆地摊赚外快 三年过去“苦日子”熬到头了

　　记者问小李的第一个问题是：旅游行业回暖了，你的想法如何？

　　小李不假思索地回答：“春天终于来了！”

　　2017年小李同合伙人在青岛开了公司，作为旅游批发商对接旅行社开展境内外旅游业务。早在2017年之前，小李的亲属从事该行业，虽不是上市企业，但也是一片繁荣景象，用小李的话说，钱不是赚来的，钱像是送来的。没成想，公司刚开了两年，便遇上了疫情，如此一来，小李的公司一时间陷入了停摆状态。

　　“我们主要是对接旅行社，疫情来了以后出入境的订单为零，国内的业务也是半死不活地撑着，时间一长，公司里的人都养不起了，被迫裁员，有的员工还要养家糊口，自行选择辞职。”小李告诉记者，2020年上半年，公司从最初的20个人变为仅有的3、4个人。“2020年，全年仅有零星几单，2021年3月份到7七月份还能有一些收入，2022年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公司处于休眠期，所有人都找点副业做。”

　　小李称，看到同行和员工纷纷转行，自己也属实动心了，但是想到公司仍背着欠款，注销企业并非明智之举。“小公司运行起来难免需要借款，赚的钱用来填窟窿这种运营模式也司空见惯。我和合伙人不转行一方面觉得疫情总会过去，一方面也觉得，公司账上的窟窿需要填上，只要有单子就能慢慢还钱。”

　　为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营，小李的公司从市北区200多平米的写字楼搬至80多平米的简易间，后期为了缩减成本，小李告知员工，可以居家办公，同时小李的合伙人卖掉了一套房子。

　　为维持生计，2020年小李操持起副业，在同行的推荐下，开启了卖酒卖茶的买卖。“同行们找到了点赚钱的路子，都会互相分享一下，我这边找找客户，从他们那里拿酒，加一点价钱往外卖，赚的不多，多少能让钱包不再那么紧张。”

　　除了卖酒卖茶，2021年近半年的时间，小李同妻子加入了地摊经济，卖收纳筐。他告诉记者：“那会我媳妇在外贸公司上班，主要是做收纳筐的，我们拿到货以后就放到夜市上面卖，李村也去过，台东也去过，凡是能摆摊的地方都去，每天下班能干4到5个小时，多的时候能赚二三百块钱，少的时候百八十块的，这种日子得有半年多，苦总是有的，但是心态好也很重要，有钱赚就是好事。”

　　2022年，小李通过抖音看到了盛行的“后备厢文化”，于是和家人动身去往济南，又卖起了“喷枪汉堡”。“我老家是济南的，空闲的时间也多，看到济南有这么多人在夜市用后备厢摆摊卖东西成本也比较低，我和我哥就预备一些比较好的食材，开始摆摊。制作方面主要是自学，其实也并没有很难，主要是赶个时髦，但是也是做了没几个月就算了，毕竟家还在青岛。”

　　卖酒卖茶，做汉堡摆地摊，小李告诉记者，这些副业仅能解燃眉之急，三年已经过去公司目前仍有亏空需要填补，每一天他都在绝望和希望间徘徊。

　　“同行们经常劝我，马上就好了疫情会过去，一开始听了心里也是这样想，后来觉得人都麻木了。直到去年年底疫情放开的政策下来，我们这些‘旅游人’才觉得，春天终于要到了。”

　　春节期间，“纷至沓来”的旅游订单让小李重燃希望，当前他已恢复至2019年时的工作状态，找客户，招人手，打算将企业重新做起来。面对动态的行业和时代，小李称自己也在逐步思索转型之路，更加适应市场和年轻人，做有品质有理想的“旅游人”。

旅游业实现反转 全国旅游人数恢复2019年同期约九成水平

　　据相关数据统计，2020年因受疫情影响，旅游人数相比2019年减少了30.22亿人次，同比下降了52.1%，相当于2012年的水平，2021年上半年国内旅游人次18.71亿人次，为2020年全年的64.99%。

　　2020年旅行社的从业人员为322497人，相比2019年的415941人，减少93444人，同比减少22.47%，同时，2020年旅行社的营收2389.69亿元仅仅是2019年的7103.38亿元的三分之一。

　　记者通过红星新闻相关报道了解到，2020年，全球旅游业消失了6200万个工作岗位?！兑咔橄碌加紊孀刺胫耙捣⒄剐枨蟆芬嘞允?，从事导游工作的被调查群体，目前有80%无业务，10.6%疫情期间从事兼职，8.4%已经转行或者计划转行。

　　疫情三年，从全国旅游人数、旅行社从业人数以及旅游业从业人员数据统计可以看到，行业进入了低迷期。

　　三年过后，整个行业终于实现了反转。

　　疫情放开后，官方数据证实，春节期间，国内旅游超过3亿人次，同比增长23.1%，已恢复至2019年同期约九成水平。

　　仅青岛地区，据不完全统计，春节7天假期，全市监测的62家A级景区共接待游客102．18万人次，实现营业收入3110．22万元，同比增长32．35％。在线旅游平台携程数据显示，目的地为青岛的整体旅游订单量同比去年同期增长193％，门票订单量同比增长166％，跨省游订单量占比为47％。

青岛旅游市场前景利好

建议旅行社着重打造特色转型产品

　　青岛春节旅游初步回暖，国内旅游局部“井喷”，‘旅游人’开始回归，旅行社实现苏醒，青岛市旅行社协会会长邢斌表示，就当前形势来看，旅游业将会越来越好。

　　2023年春节，作为疫情放开后的第一个春节，人们的出行量，消费总数在增加，考虑南北方温度以及景区景点差异，海南等地区有“井喷”的现象出现。针对青岛地区，本身冬天游客人数并不多，但根据官方数据来看，2023年春节青岛地区的旅游人数实现了大幅提升。“从人数来看，来青岛旅游的人确实是增加了的，但目前青岛的A级景点依然有免门票的优惠政策，可能收入方面影响不大，过段时间会好一些。”

　　就旅行社而言，邢斌表示目前放开时间较短，且春节期间大多数游客选择自驾游或者结伴出行，旅行社方面影响不大。“旅行社行业可能在今年清明节、五一小长假之后，出现利好的现象，到了六七月份，海滨城市吸引的游客也会比较多，预计最快到今年五一吧，旅游业（旅行社）会恢复到正常状态。”邢斌说。

　　据统计，疫情之前青岛共有558家旅行社，截止目前在业的旅行社有545家，三年来办理注销的旅行社有十余家。邢斌告诉记者：“其实三年来关闭的旅行社并不多，多的是那些歇业休眠的旅行社，没有生意可以做，目前政策放开，这些旅行社会复苏过来。”

　　邢斌亦表示，人才流失是行业发展的问题之一，优秀的导游以及计调人员已经转行。“疫情三年，人才流失比较多，有的摆地摊，有的跑快递，做房产，毕竟要生活，旅游行业回暖，他们可能会回来，但是仍需要时间。”

　　经历三年疫情，人们的消费越来越理智，曾经行业中出现的廉价、零团费操作导致旅游业受损严重，作为青岛市旅行社协会会长，邢斌也一直在倡导旅游行业的净化，当前也建议从业人员推出精品、高端的小包团以及具有特色的转型产品。“现在年轻人出行比较多，和老年人出行完全是不一样的，有特色的产品是要适应现在年龄段的客户，根据不同团体推出不同产品，灵活应对，对于游客的话是一样的，选择旅行社的时候不能只看价格，也要注重品质，出行的时候，建议进行业内咨询，以免利益受到损失。”

记者手记：

三年了，我还在这儿

　　旅行社老板老孙以及批发商经营者小李三年来都没逃离旅游行业，老孙称自己多少有了点家底儿，本着对员工负责的态度，咬牙撑着，跨行业开展副业，又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小孙则是经营过程中背上了饥荒，为了填坑，只能死死守住这份产业。

　　但是谈到最根儿上的，还会对旅游行业的期待和不舍，说得直白点，就是那份“不死心”。

　　小孙告诉记者，人吃饱穿暖，总要有些精神追求，购物旅行缺一不可，人生格局不断地拓展，离不开我们所看过的世界，都说书中有世界，但对于部分人群来讲，不如眼中有世界来得直观。旅游业曾经是个如此辉煌的行业，抛开国家法定假期不说，有钱没钱烦心纳闷的时候都想出去走走看看，所以导游、计调、票务人员成了我们旅途中不可或缺的角色，记者看了看身边这些从事旅游业的朋友，有退居二线居家生娃的导游小姐姐，还有曾经混的风生水起的票务老板如今跑起了滴滴专车。

　　疫情三年，旅游业像是一头猛兽，被洪水淹没，被黄土遮盖，谁也不知道这头猛兽什么时间会醒，扣在它脑门儿上的封印也没人能揭下来，这三年来，我们也见证了诸多“旅游人”的辛酸史，从月入几万到摆摊谋生，心态好的日子过的照样舒服，心态不好的，关门大吉后长吁短叹，也就是记者跟小李接触时听他提起的，在绝望和希望之间辗转，最后陷入麻木。

　　三年了，我们出门变少了，我们忘记了漓江水流如何回转，也忘记了大理的花开几时能红。

　　借着采访机会，记者光临了老孙的剧本杀店，他指了指正在堂厅打麻将、谈天说地的客人，十几人甚是热闹，嬉笑怒骂。老孙称此前他的旅行社客人也是这样繁多喧哗，插科打诨像是自家人。老孙也感慨，如今政策放开了，这一天总会回来。

　　一个行业曾经短暂坠落了，它又要重新来过，于生活于工作，它将给人带来希望带来好处。老孙和小李都是坚守三年，静候反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