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個孩子找到了。53歲的張立花激動又羨慕,12月2日,她跟隨郭剛堂夫婦從山東聊城趕到河北邢臺,現場見證了“億萬富翁”解克鋒與兒子解清帥的團圓時刻。看著解克鋒一家緊緊相擁,張立花也紅了眼眶,解清帥失散25年回家,給了她很大的鼓勵,她的兒子張合超走失29年了,“希望我的孩子也能早點回家”。 1994年10月,因喝下“好心人”遞來的一瓶水,張立花與兒子張合超在云南楚雄前往昆明的路上同時被拐賣。此后的四年間,張立花經歷了逃亡、被拐,再逃亡、再被拐,最終被警方解救回到山東。29年來,張立花一直活在喝下那瓶水的悔恨之中。在2013年確診直腸癌之前,她每年春天離家,一邊打工一邊尋子,秋天回家麥收,在希望與失望的交錯中度過了一個個冬天。 從目不識丁,到學會普通話、上電視節目,再到開直播,張立花坎坷的尋親路得到了很多人的關注和幫助。而張合超至今杳無音訊,等待重逢和團圓已經成了這個家庭最大的念想。患病10年,張立花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她唯一害怕的是留下遺憾,“我和他爹不需要養老,只想知道孩子過得好不好。” 喝下陌生人的水 “尋找兒子張合超,謝謝家人朋友們轉發擴散,感恩、感謝……”11月24日下午,53歲的張立花“復播”了。她坐在手機前,一手拿著尋親照片,另一只手不熟練地做出“比心”手勢,因為病痛,這場直播僅持續了不到10分鐘,細密的汗珠便已布滿張立花的額頭。 入冬之后,張立花從聊城臨清康莊鎮的張洼村搬到了茌平區,住在大女兒的樓房里。她走路總會下意識地把頭低下去,哪怕在茌平沒有人認識她。 張立花出生在云南,幼年時父母去世,她跟著奶奶長大,識字不多。在她心里,自己從小就是個“被嫌棄的孩子”,“因為沒爹沒媽,村里人一直喊我‘小掃把星’。不敢反駁,沒有底氣。”16歲時,經媒人介紹,張立花與丈夫張夢銀相識,“看這個小伙子挺老實的,我想嫁過去至少不會孤苦受罪。”婚事就這樣敲定下來,張立花跟著丈夫來到了山東臨清,“他確實待我很好,他的爸爸,還有大伯哥、嫂子都對我挺好。”婚后生活平淡安穩,張立花生下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她時常想回云南老家看看,“距離太遠了,來回路費2000多元,相當于我們一年的收入。經濟條件有限,我跟孩子他爸就帶著大閨女回去過一次。” 1994年春節后,沒出正月,張立花收到了來自云南老家的電報,稱撫養她長大的奶奶病倒了。“兩個女兒都大了,我想就帶小兒子回去陪陪老人吧。等伺候奶奶‘上山(去世)’之后再回來。”那時,小兒子張合超還不到4歲,張立花跋涉千里回到云南,直到農歷八月辦完喪事,她才了卻心事,準備啟程回山東。 張立花說,那時候要先到昆明坐火車去成都,然后倒車去鄭州、邯鄲,才能回到山東臨清。1994年10月1日,張立花帶著兒子張合超從大理祥云縣坐上了去往昆明的長途汽車。一路上搖晃顛簸,張立花暈車暈得厲害。路過楚雄南華縣時,長途車停靠在一家小飯店休息,張立花忙不迭地下車呼吸新鮮空氣,緩解胃里的翻江倒海。 就在難受的時候,一個“好心人”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她沒猶豫就大口喝了起來,轉眼就失去了意識。“再睜眼已經到了重慶的深山里,我剛醒還以為暈倒在南華縣忘記上車了。可是周圍人都說難以聽懂的方言。”張立花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背靠山的土屋里,墻上只有一扇窗戶,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告訴她,她是他買來的媳婦。張立花不敢相信,但兒子張合超已經不知去向。“我那時大概23歲,他們關著不讓出屋子,連完整的衣服也不給我。” 被困“盲山” 張立花想跑,有一次她趁著那戶人家招待親戚跑了出去,摔倒在田埂上,又被抓了回來。“他們看得更嚴了,逃跑失敗后還打斷了我的腳踝。”那之后她索性乖乖聽話,還幫著干農活。不知道過了多久,待這家人放松警惕之后,張立花終于在一個夜里跑了。她只敢在晚上趕路,白天臥在墳地里睡覺,靠偷吃地里的農作物果腹,路過樹林的時候,她折下樹枝做記號,“我害怕自己倒回去,走回頭路。” 直到遇到一戶有竹林、門口種著芭蕉樹的人家,“我太餓了,想進去討口飯吃,又擔心再遇見壞人。”張立花藏在林子里,等著那戶人家亮燈,看見對方不是男人才敢上門。“是個和善的婦女,她答應把我送到鎮上去坐車,我真覺得自己遇見了好心人。”第二天一早,婦女帶著張立花來到另一家農戶里,讓她等自己去問問發車時間,“我等啊等,直到晚上那名婦女都沒回來,我猜自己可能又被人販子賣了。” 張立花憤怒又害怕,被賣到的第二戶人家是一對兄弟,對她非打即罵。張立花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她開始自殘、鬧絕食,“沒有任何機會逃脫,這家的老娘天天來勸,說給他們生個孩子才能自由。可我生完兒子就結扎了,怎么會懷孕呢?”直到有一次,張立花吃壞東西犯惡心,那家人誤以為她懷孕,可以安心“過日子”了,開始對她放松警惕,還許諾要給她買新衣服、電視機。 深夜里,想著遠方的家人和不知去向的兒子,張立花下定決心:繼續跑。“他們家養豬,我跟著他們的老娘去割豬草,后來他們也放心讓我一個人去干活了。我知道時候到了。”張立花找機會跳上了一輛拉豬的運輸車,她想,如果這次還無法逃脫,就不活了。 她臥在骯臟的豬糞里,被拉到了成都邊緣的一家屠宰場。“我從豬車里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覺得我是瘋子。”但張立花很高興,她終于成功跑出來了。由于不識字,她沿路打聽怎么走才能去車站,兩個自稱愿意領她買票的“好心人”將她帶到了成都的一家舞廳。 張立花頓時五雷轟頂,她感到絕望。“不知道回去的路在哪里,總是被賣、被騙。我不再相信任何人,算了吧,不跑了。”張立花索性裝起了啞巴,她個子小,被安排到處打雜,“里面的人都喊我‘小啞巴’,好在大家都沒有欺負我。”1998年,舞廳因涉黃被取締,張立花被送往成都雙流的一家收容所。環境安全了,張立花卻不敢開口說回家,不僅兒子丟了,她還怕自己的遭遇被丈夫和家人嫌棄。“收容所走了一批又一批,直到管理阿姨開解我,我才讓收容所給家里打電報。”在警方的幫助下,張立花終于回家了。 尋子29年 張夢銀記得,妻子是1994年的春天離開家的,再見面已經是1998年的秋天了。20世紀90年代,在通信不發達的農村,張夢銀發往云南的電報一直沒有回信。冬天來臨之前,他決定帶著兩個女兒一起去云南找妻子。張夢銀想,一家人在哪過春節都能團圓。 “到了云南之后,她老家的親戚說,她早就帶著兒子走了。”張夢銀沒多想,以為是跟妻子走岔了,但直到過了春節,也沒有張立花的消息。“我慢慢尋思,她是不是想留下不想回去了。是不是親戚幫忙瞞著,不愿告訴我她在哪。”沉默寡言的丈夫像泄了氣的皮球,默默帶著兩個女兒回家了,“沒想到他們被拐賣,當時腦子里根本沒這個概念。” 1998年秋天,張立花在警方的幫助下回到了山東臨清。再次見到兩個女兒,她才終于找回“母親”的身份。面對丈夫,她艱難地坦白“孩子丟了”,但隱瞞了自己被拐賣三次的遭遇,“我害怕自己說出來,這個家就散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沒有男人愿意接受這樣的妻子。”張立花說,她在打雜的舞廳里遇見了不少被拐賣的年輕女孩,有些人也曾被拐賣多次,有的被迫從事那些不干凈的營生。即使被拐賣不是受害者的錯,張立花也連連擺手:“這是個恥辱,沒法說,張不了嘴。” 失蹤多年的女人重新回到村里,帶著的孩子卻不見了。在熟人社會的農村,很快就流言四起,很多人說張立花在外面把兒子賣掉了,現在回來是要找機會再賣兩個女兒。這些閑言碎語也傳到了家人耳朵里,張夢銀是個老實人,心眼實誠,耳根子更軟,“女兒們本來就對我不親,他擔心村里人說的是真的,告訴孩子們不要單獨跟我待在一起。”張立花再委屈也往肚子里咽,她不愿意說出真相,更不愿面對過去。 于是,張立花決定出門打工,邊掙錢邊尋找兒子張合超。她每年春天離家,秋天回家麥收,去過福建、云南、安徽、新疆等打工尋子,最后常駐在北京的家政公司里當保姆。“北京大,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我想幾率會大一點。”兒子的唯一一張照片,被張立花用透明膠帶纏了一圈又一圈,每到空閑的時候,她都會去車站等人員密集的場所拿著照片詢問,慢慢學會了說普通話,也開始認識幾個字了。“20多年來,這張照片一刻都沒有離開過我。” 與希望賽跑 然而,張立花在希望與失望的交錯中度過了一個個冬天。直到2013年,她被確診為直腸癌,手術后,只能靠小腹右側的造口袋排泄生活,再也不能四處奔波,出門尋子成了奢望。“這個造口已經跟了我10年。出門的時候我都盡量不吃不喝,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也怕別人嫌我臟。”張立花指著自己的小腹右側說,正常吃飯喝水要每小時一次清倒排泄物,不吃不喝可以半天倒一次。命運的捉弄還未結束,2019年,大女兒張鳳芝也確診了直腸癌,小女兒被查出了腸息肉,籠罩在這個家庭的陰霾更加濃重。 張立花強撐起一股勁,她覺得自己不能逆來順受。因尋子多年,張立花認識了很多同病相憐的尋親家長,其中就包括電影《失孤》的原型郭剛堂,郭剛堂建議她借助媒體的力量去傳播信息。 2020年,張立花終于鼓起勇氣,參加了一檔熱播的情感訪談節目。她將自己被拐失蹤、尋子多年的故事全盤說出,得到了廣泛關注和同情。只是,年邁的丈夫張夢銀在聽到妻子背負的遭遇之后,情緒激動犯了高血壓,在醫院住了一周。“瞞了這么多年,我理解他不能接受,只要他想,可以不在一起過日子。” 尋親群體對張立花的遭遇更加感同身受,紛紛向這個堅強的母親伸出援手。“我的身體情況不允許經常外出了,他們會拿著我兒子的信息牌幫我找。”郭剛堂、申軍良、杜小華、李浩等獲得關注的尋親者,經常在社交平臺上幫張立花發尋親信息。因為同在一個城市,郭剛堂夫婦對張立花的關心更頻繁一些,近日,解克鋒尋子成功,郭剛堂夫婦帶著張立花往返河北邢臺,為她打氣,也希望這位母親被更多人關注。 年輕的愛心志愿者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助張立花。濟南的蒂娜是一名醫生,在得知張立花為了省錢用高錳酸鉀清理造口后,立刻為她購置了造口護理耗材,“阿姨總是委屈自己,我們幾個人基本上每天都要給她打電話,關注她的情況。”志愿者們還幫張立花注冊了短視頻賬號,教她拍視頻、開直播,剪輯、發布尋親信息,“阿姨不太會用智能手機,只會發語音溝通。拍視頻也總是拍自己的鼻孔,很多素材都是拜托其他尋親家長拍的。希望我們能用力所能及的事情幫幫她。” 張合超至今杳無音訊,但張立花不想放棄。她常常“怕”自己的身體狀況等不到與兒子團圓的那天,又在一次次鼓勵中重新打起精神。大女兒張鳳芝非常支持母親,“這是爸爸媽媽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1994年跟爸爸一起去云南找媽媽的路上,我們丟了唯一一張全家福,在那之后,一家人再也沒有拍過照。希望合超能回來,我們一家五口能再拍一張照片。” 記者:李睿 編輯:俞丹 攝影:李睿 攝像:徐超 剪輯:徐超 校對:楊荷放 |
10月22日,有網友發布視頻,稱自己的女兒在10月22日凌晨兩
如何破解人口管理機制不完善、信息采集不及時等瓶頸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