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腾讯迎来营收增速十年来最低的一年。

乐问，是腾讯非常重要的内部交流平台，在上面，员工匿名或用实名畅所欲言。哪款产品体验不够好，对公司任何发展战略有异议，或有谁遇到了不公平对待，都可以这里发帖、反馈乃至质问管理层。

乐问的前身叫KM，曾得到腾讯退休的“总办大师兄“张志东特别青睐。因为腾讯文化中非常看重“讲真话”。

而最近在乐问上，几乎天天可见离职帖，这也是腾讯的另一面真实。

01 “毕业”进行时

几天前，京东的人力资源部门创造性的将裁员比作“毕业”，令业界一篇哗然。对同是大厂的腾讯来说，“毕业”的比例似乎不大，但是在“重灾区”——内容与平台事业群（PCG）和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CSIG）的某些部门，尤其在基层，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一位在职员工透露，不知道具体有多大比例，但身边走的人挺多，倍感唇亡齿寒。

2021年财报发布后的电话会议上，管理层的“降本增效”策略下，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业务下滑、增长放缓、人员臃肿的部门或岗位，任何人都可能成为“毕业”目标。

有的小组，直接被“连窝端”。腾讯新闻的一个商业分析小组，被通知直接取消，小组成员正在努力在内部“自寻生路”挖掘转岗可能，或者找猎头看外部机会。

2022年的春天比以往更加寒冷。大厂纷纷缩减招聘岗位，裁员动作频频。“坑”少了，竞争也很激烈，对于他们来讲，短时间内找到合适去处十分艰难。

风口浪尖上，那些司龄较长，“性价比不高”的员工相对比较危险。虽然不一定针对这些“高龄”的员工，但是年龄大且绩效低，肯定优先被“毕业”。

“刺儿头”也可能先被“毕业”。能力较强、但不认同上级的业务水平和管理风格，在这次批量裁员中会比较惨。有位被裁的员工自认为，他就是这种情况。在职时，他是组里写报告的主力，被用得最狠，但不够“听话”，甚至在合同到期前就被通知“毕业”。

此前，在制度上，腾讯只有执行已久的“两次打分1星被淘汰”的政策，且并非强制执行。这意味着，半年一次考核，如果连续两次被打分1星，也就是业绩不及预期，将被“毕业”。在业务高速增长时代，员工的积极性和干劲儿都很足，很少有人因此离开腾讯。给个1星敲打敲打，员工自己在内部找空缺转岗的情况更为常见。

这种宽松而今不复存在。近两年，腾讯有不少合同即将到期的员工，被通知不再续期。能够裁人、保证被裁人员的状态稳定，也被动地成为了基层干部的“KPI”，裁人毕竟是个棘手活儿，往往需要直线上级和HR一起配合，实现“平稳过渡”。

人在北京的腾讯新闻开发人员小张透露，他提前半年做准备，试图转岗到深圳，与远在深圳的女友相聚，结束异地恋。但是深圳内部招聘的机会也很少，至今依然没有转岗成功，他直言“太难了。”

小李在腾讯新闻负责运营，看着身边人被“毕业”，他虽然暂时安全，但也有些担心。减员仍然在继续，变数很多，说不定哪一天会轮到自己。

而从腾讯新闻转岗到视频组的程序开发主力小王，则期待“毕业”。小王来公司3年，加班非常多，负荷实在太高，每天都很累，但一直没轮到自己头上，小王猜测是因为自己年轻，“性价比较高”。

有不少人手里捏着即将行权的股票，也有很多人担忧年中考核结果，相同的是，他们都已做好了“毕业”的心理准备。

02 慢慢的变革

2021年，腾讯迎来营收增速十年来最低的时刻，业务性盈利（扣除其他收益净额）首次录得负增长。财务数据直接反映出，除金融科技和企业服务板块外，网络游戏、社交网络和广告业务增速都在放缓。

数据来源：腾讯财报

数据来源：腾讯财报

刚刚过去的2021年度投资者沟通会上，有关争议颇多的控制员工数的问题，腾讯总裁刘炽平解释为“这是针对某些非核心业务的精简。

但根据任职腾讯游戏的人员透露，即便是游戏这个最大的现金牛业务，某些边缘部门也在拟定“毕业”名单，更不用说人员规模很大、但业务增速持续放缓，或者难以产生突破的内容与平台事业群（PCG）和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CSIG）。

实际上，部分业务增速放缓、架构不合理，人员臃肿，是腾讯这几年一直面临的情况，而频繁的组织架构调整和人员更迭，基本成了常态。

腾讯曾在2018年进行了历史上第三次重大组织改革，人称“930变革”。内容与平台事业群（PCG）整合QQ、QQ浏览器、新闻、长短视频等业务，聚焦社交和资讯消费视频化的挑战，扛起消费互联网的重任。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CSIG）则将云业务和产业互联网提到了公司战略级地位，全面发力to B业务。

“930变革”的成效，很可能还需要更长时间检验。例如，广告业务连年增速放缓，其中媒体广告更是连续3年同比负增长，这不仅是由于外部竞争激烈，也能看到网媒业务肉眼可见的衰退。

2010-2016年，腾讯新闻曾在大事件报道和热点新闻运营到达巅峰，好不容易积累的品牌形象和口碑，在近年来精品内容和泛阅读的战略摇摆中，在过度商业开发下，用户体验变差，用户数也在下降。

数据来源：腾讯财报

从外部来看，整个国内的教育、游戏、金融行业，在2021年都有不同程度的收缩，直接影响了腾讯广告营收，“尤其是在线教育行业，一年之前在腾讯广告营收中的占比为10%-15%，而去年四季度只有1%-3%。而且这个趋势会在今年延续。” 腾讯首席战略官James Mitchell在投资者沟通会上说道。

不只有外部宏观因素这一个锅，业绩下行，更可能是自身战略“跑偏”。

例如，腾讯新闻曾经是少有的专注精品内容的新闻门户，在AI推荐阅读的“泛阅读”模式冲击下，迷失了自我。按砺石商业评论的说法，“由于今日头条、百度百家等信息流平台的冲击，腾讯新闻的用户与流量不断下滑，这让腾讯新闻逐渐战略放弃原创精品内容，开始倒向低俗内容泛滥的内容聚合模式。”

腾讯新闻的管理层不是看不到问题所在。

到底做精品，还是做推荐式的泛阅读？腾讯曾多次摇摆。

刚开始推出类似今日头条的天天快报，主打推荐阅读，腾讯新闻则专注精品内容路线。天天快报一度达到2000万DAU，但再难冲量，已成弃子。

腾讯新闻短期转向推荐阅读，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丢了西瓜拣芝麻，于是再次更改至精品模式，并发布了新的品牌理念“事实派”，强调回归新闻专业主义，为读者提供客观、多维度的内容。

精品和流量的兼得，似乎是个伪命题。“事实派”在事实上也没能继续下去，2020年经历过一次品牌升级后，市场上再无水花。再后来，主攻下沉市场福利模式的腾讯新闻极速版，挣扎到后来也不了了之。总之，这是战略摇摆不定、甚至决策方向失误，导致产品定位反复变更的失败案例。

在业务逐渐下滑的过程中，人员过剩和低绩效问题凸显，腾讯新闻组织架构和管理层更迭不断：总负责人换帅，腾讯新闻负责人，则转交网易云音乐曾经的缔造者王诗沐接任。新帅大刀阔斧改革，还挖来曾任职百度、滴滴等公司的技术管理人员，着力于数据科学和技术升级。

管理人员的更替，必然带来一拨又一拨团队变化，有很多出走的管理干部，叠加基层员工的自然流失，成为腾讯新闻这一次激烈“毕业”的前奏。

另一个被提升至集团战略级别，并给予厚望的是云业务。

2021年Q4财报显示，金融科技和企业服务板块收入479.58亿，占比33.3%，首次超过游戏。该板块2021全年收入1721.95亿人民币，占比30.7%，收入已经和游戏收入规模相当。实际上，从2018年开始，金融科技和企业服务就悄然成为腾讯新的收入增长引擎。

数据来源：腾讯财报

这里面大头应该是金融科技，而不是企业服务。根据德银预计，腾讯云2020年的营收达到290亿元人民币。而根据Canalys发布的报告，腾讯云基础设施服务2021年的增速是55%。按此估计，腾讯云2021年收入435亿人民币，占金融科技和企业服务整体的25%，占腾讯整体收入的7.8%。

可以说，云业务的量级，还有很大增长空间（腾讯并未单独披露云计算和企业服务的收入数据，此处可能与实际情况有一些差别）。

其实，腾讯给予了云和企业服务足够重要的战略地位。“930变革”之后，云成为了全公司都要全力支持的业务，但云主要面向B端，其战场比C端更加复杂，也拼得更猛。根据雷锋网报道，华为、阿里、腾讯、百度，云计算赛道的几大玩家，都遇到了内外交困的境遇。

“一线互联网大厂的云业务虽未成熟，但已成年”，由于云业务的复杂性，产生很多交付效果差的案例。外部竞争激烈，内部管理混乱、大客户流失、预算缩减，利润难成，造成中国云计算大厂商的困境。

云业务突破艰难，腾讯高层对产出要求越来越高，从起初的集团层面给予空前的资源支持，到了要效率要成果的阶段。据腾讯云内部人士透露，腾讯云最高层开始亲自过问具体项目进展，这在初期没有出现过。

外有外忧，内有内患。某项云业务负责人，即使艰难完成了收入业务目标，依然在严峻的办公室斗争中败走，被管理层拿下，换上履历不错的外部新进人员。

云业务的现实，显然非常严峻。正如财报披露的那样，“我们优先考虑扩大SaaS的业务规模，而非追求显著的收入。鉴于市场环境的变化，我们正重定IaaS和PaaS的发展重心，从单纯追求收入增长，转向以为客户创造价值实现高质量的增长为目标。”

放慢脚步，追求长期发展，往往是难以破局的无奈之举。

03 拥抱趋势才有未来

移动网络的人口红利吃尽，导致整个行业专注于核心业务的发展，专注于效能，以及成本方面的理性投入。这让以腾讯为首的互联网大厂人员优化成为常态，不少人才转向造车新势力、新能源和硬科技等更具增长空间的行业。

兴衰交替和螺旋上升是世界发展的规律，腾讯等互联网大厂只有在不停的变革中，拥抱趋势，才能迎来新增长。而互联网从业者，只有不断充实自己的技能包，低头走路，抬头看天，或许才能应对“毕业”危机。（作者：安迪比尔）